霽云城上柳拂堤，千尋巷中雨瀟瀟。

一朝春去芳菲盡，離花簌簌衣滿裳。

四百朝暮何得似？名喚桑眠泯長歌。

斷仙崖邊云似錦，虛虛幻幻終蒼茫。

為愿殘念留世間，幾度流年未消散。

——（執(zhí)念篇）題記

（壹）

那條清幽的小巷，像是被荒廢的世界，門角的石磨里已經(jīng)盛滿了昨夜的雨露，屋檐上的雨滴一滴一滴地滴入了磨心，發(fā)出空聆絕響的回聲，仿佛看見了前世緩緩轉(zhuǎn)動的磨盤。滿是雨痕的青石板路上，泛起點點漣漪，一縷帶著還未褪去冬季色彩的風(fēng)，涼涼直貫深巷。

滄離國的春季總是氤氳著渺渺白色冷霧，即使在南國的霽云城，清晨的水汽中還夾雜著透骨的冷風(fēng)。千尋巷中一扇朱紅大門格外醒目，泛白的燈絲飄飄渺渺，圍繞在錦雕閣的木匾上。青梅酒咕咕的沸騰，雕花窗欞橫臂間還殘留著瑩潤的雨珠。

“你……”冥清惡狠狠地瞪著面前滿面春風(fēng)的男子，后悔為何要答應(yīng)與他下棋。這位如謫仙下凡的男子，眼角微挑，不動聲色把那錯位的黑棋挑開。

“冥清，我就要下這里嘛。”若是名女子著般說，這嬌腆的聲音必讓人緩下心來，但，這帶著幾分媚態(tài)的臉，和那直直勾魂的丹鳳眼，竟是名男子。

“我說唐少爺，都老成著樣了，還悔棋。”

“老成這樣……”唐扶疏撫了撫那不知迷倒了多少東城閨中女子的臉，“你覺得我老，看來魅力下降了…”他顯然沒有把重點聽進(jìn)去，氣得青玉在一旁直跺腳，不知翻了多少白眼。

“這也不錯，免得他到處沾花惹草，惹得一身麻煩，就往這跑。”

“青玉，本少爺?shù)木圃趺催€沒好。”唐扶疏瞥了眼那壺將要被遺忘的青梅酒，手中不斷把玩著那枚棋子。

“不用了，備壺茶，把這收拾一下。”冥清起身整理衣衫，拾了件木席邊的錦衾。

蒙蒙細(xì)雨忽而下起，幽轉(zhuǎn)，絲絲縷縷，一抹綠色的身影隔水簾，忽隱忽現(xiàn)。又輕垮木欄，似幽魂般飄入屋內(nèi)，一股濕氣涌進(jìn)。

唐扶疏傻坐著，渾然不知貴客臨門。

“在下名柳，字冥清，姑娘有什么需要的？”冥清側(cè)目看了眼眼前這位姑娘，不緊不慢地沏茶。

屋中臨立的是為女子，染墨發(fā)絲，支玉簪輕綰，蒼白的臉上不施胭脂，眉心一點朱砂痣，像出自手藝人的木偶，如玉般潔凈，精致。

唐扶疏一步上前，抓著這….未及卒女子的手，“敢問姑娘芳名？姑娘十二，還是十三？”四溢風(fēng)流盡顯現(xiàn)。

青玉躲在蘿幕后，捧一包炒瓜子，狂啃，啊哈哈哈，唐妖人光天化日下，當(dāng)著她家公子的面調(diào)戲未出閣的黃花閨女，而且還是貴客，看公子不氣死才怪。不過，她好像忘記了什么……

那姑娘眼底波瀾不驚，恰似不理世事的隱士，“我…..記不清了……”

“額…”唐扶疏像是噎住般，從未碰見過這樣的回答，不都應(yīng)該是清顏泛紅，微拂袖，側(cè)臉答復(fù)么……

“那，大概有個數(shù)吧。”仍窮追不舍，兩眼放光。

“也就比你們小一點，四百多吧……”聲音柔軟像裹了冰蠶絲。

唐扶疏怔怔地呆在原地。

她緩緩把手抽開，直徑走到木桌前，攤開一張錦帕，“幫我制這盒子，用檀木。”

柳冥清細(xì)細(xì)打量那精致的臉龐，如明珠般皎潔的眸子，似深不見底的湖。雖年幼，可那氣質(zhì)不是這年齡應(yīng)有的，但，還缺少些什么…..纖長的手指輕輕敲藍(lán)花白瓷杯，她也毫不避諱正眼直視冥清。

目光交錯，蘿幕后的青玉伸長脖頸瞪大了眼睛，滿懷激動的心情，碰上為與公子一樣氣質(zhì)的美少女，會擦出什么火花呢？狂啃，狂啃……

目光交錯，相交，錯開。

“能作畫嗎？”側(cè)身注視屏風(fēng)上那山水風(fēng)光，山光水色間，一棵離樹臨于崖邊，白霧瀠繞，又見樹上坐著為女子，帶著淡淡的哀思，眺望遠(yuǎn)方。唐扶疏也順著目光探尋，不禁，被嚇到了，這不是同一個人么…..有甩甩頭，拋去這些雜念，這兩人長得雖像，但那坐樹上女子眉宇間帶著些神色，但，面前這位姑娘，去是張素凈的臉，看不出什么感情，誒，可惜了……

“能，不知……”

“喚我桑眠便可。”略帶稚嫩但卻清脆的聲音，并未顯出任何不妥。

柳冥清輕笑，嘴角微揚“那么，桑眠姑娘想要柳某作什么畫呢？”

“隨意，三日后我便來取。”桑眠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“桑姑娘，你看雨還未停，多留片刻罷了.”唐扶疏眼睛彎彎，像半開的桃花。

桑眠止步，側(cè)目，“我姓白。”衣襟飄飄，如夢中駐足的白蝶，水汽氤氳，消失在細(xì)雨中。

屋內(nèi)一片沉寂，只聞瀟瀟雨聲，和唐扶疏那張非笑似笑的臉，“她也是引渡人，不過，這年紀(jì)，也太小了吧。”

“是你太老了。”冥清淡淡道，細(xì)細(xì)研究著這錦帕，文理精細(xì)，巧奪天工，四方各角都制有鎮(zhèn)魂鎖，是個好容器。只不過，這靈器，終要付出相應(yīng)的代價。

他絲毫沒注意到那黑著臉的唐扶疏，轉(zhuǎn)眼間卻滿眼淚光，

“冥清，你不會因為我老就拋下我吧？”

泯口清茶，“如果你是這樣認(rèn)為，那就這樣吧，隨你。”

唐扶疏湊近，在那俊逸的臉上親了一口，“千萬別被那小孩拐跑了。”

如果是平常人看到這場面定會，鮮血直流，但是，青玉一反常態(tài)，不知從哪沖出來“唐妖人！不準(zhǔn)輕薄我家公子！我看想把白姑娘拐跑的是你。”

“哪里，全城人都知道冥清是本大爺?shù)摹?rdquo;深情地望著“我定會待你一心一意的。”

冥清推開那礙事的臉，獨自雕刻去了。

（貳）

霽云有一橋，名喚界，那白日橋上人潮熙熙攘攘，到晚上，卻境過清，相傳那是去冥界的通道，多少帶著凡世間執(zhí)念的妖魔鬼怪都葬送這。陽春三月，橋邊煙柳低垂，仲春時節(jié)，柳絮在彌漫春色略帶微甜的空氣中輕舞飄揚，念而零落在行人肩上，細(xì)細(xì)綿綿有悄然而來，帶著朦朧的薄霧，如江南閨秀柔似水。

柳冥清嘴泯畫筆，指若驚鴻游于墨間，蹙眉，片刻未息。

那桑眠也太狠心了，竟讓他的冥清三日雕刻又作畫，萬一把他累傻了怎么辦。唐扶疏身著紫色長衫，半倚在軟榻上，微張那迷倒眾生的眼，若有若無在冥清身旁游走。錦扇落地，慵懶神游。

“死妖人，別亂仍東西，我才剛打掃完，等等白姑娘可是會來的。”青玉兇神惡煞地插著腰，她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上午，剛?cè)バ扪a靈氣，回來就見這樣，嗷嗷，白姑娘可千萬別這時來。

“你方才說什么？”唐扶疏用手支起頭，任由腰間細(xì)帶垂于地，黑發(fā)散于身后，恰似剛睡醒。

“等等白姑娘會來。”

“上一句。”

“別亂仍東西，我才剛打掃完。”

“不對，再上一句。”

“死妖人……”青玉感覺背后涼颼颼的，不禁打了個寒顫?；鲏K青玉，躲到柜子里。

不錯，青玉是玉妖，可惜，她家公子碰上了這么為惡徒，公子，千萬別亂了心智，在一旁獨自流淚中……

“瞄！”一聲糯糯的貓叫，柳冥清與唐扶疏尋聲望去，海棠花中縱身躍出只黑貓，墨綠眼眸直盯屋中兩人，緩步從暗處步入明中，半影半光，柔順毛發(fā)沾著白光。伴著款款蓮步而來的兩位女子。

桑眠一襲月牙白長裙，發(fā)間簪朵離樹花，澄澈的眼底像把一切都撇在身外。緊跟其后的女子臉雖平淡無奇，但冷淡的氣息卻彌漫周遭。

唐扶疏看那婢女一袋上繡著碎玉軒三字，忽而折扇掩面笑道，“久聞碎玉軒老板芳名，如今看真是如名其實，久仰，久仰。”

“不必客氣，三日前才見過。”桑眠抱起地上正蹭她衣角的貓，順了順那貓額前的毛發(fā)。

唐扶疏嘴角抽了抽，還真是不留情面啊……

柳冥清從暗格中取出檀盒，與桌上的畫，桑眠輕喚“蘿碧”，便轉(zhuǎn)身準(zhǔn)備離開，“是，小姐。”蘿碧放下一袋銀子，拿起盒畫，“給你們添麻煩了。”追上桑眠，走了幾步，轉(zhuǎn)身，駐留，“阿離，走吧。”黑貓冷眼掃了掃唐扶疏，又躍進(jìn)海棠花中，嬌艷花瓣上的露珠抖了抖，滴落在碧葉叢中。

午后的陽光暖烘烘的，從木雕窗欞中微撒，稀稀疏疏，暖而不繚人。

“這主仆真的性格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。”唐扶疏頭枕在柳冥清腿上，冥清修長白皙的手輕揉在眉間，看來，有些事不得不處理，四百年前的舊事，還缺……一樣?xùn)|西。

（叁）

城中主街熱鬧非凡，楊柳樹下系著零零落落的淡紅紙籠，江面水波漾漾，時不時傳來茶樓雅間中女子笑語。道中兩男子格外引人注目，皆披錦袍，衣冠楚楚，面如冠玉。世人皆知，那執(zhí)一撫扇，烏黑發(fā)絲用白玉發(fā)冠盤起，一表分流倜儻的正是霽云唐家唯一位公子，而那英氣逼人，腰間垂下淡綠色絲質(zhì)段帶，系著一個流花結(jié)的男子，是錦雕閣的老板。

他們繞過小道，直徑來到風(fēng)家大院。話說風(fēng)宰相是當(dāng)今朝廷重臣，風(fēng)家僅次于唐家，風(fēng)家正室生了位少爺名風(fēng)字執(zhí)，但，近日卻聽聞那風(fēng)執(zhí)被妖怪纏身，有好些日子沒外出了。俯臥在院門的兩只貔貅隱隱縈繞著熬氣，平日富麗堂皇的宅院，彌漫陰森森的，令人不愉快的氣息。

“你為什么要答應(yīng)風(fēng)家那老頭啊，竟跑到這種鬼地方來。”平日在錦雕閣，躺在冥清的軟榻上，挑逗下他，看那一塊白一塊黑的臉，或氣氣青玉，為何要跑去處理風(fēng)家的破事。

柳冥清眼皮都沒撩他一下，“他有念魂珠”垮腳扶袖而進(jìn)。

唐扶疏撅撅嘴，哼，改日送他一箱，看他還跟不跟他走，不過，閣中有的是念魂珠，為什么還要風(fēng)家的……

他們一前一后步入中庭，那原本個個臉色蒼白的丫鬟，瞬間打起精神，羞人答答問這問那，連深居閨閣的小姐也煙視媚行走到他們身旁，“公子，寒月最近學(xué)了些書畫，不知…“唐公子……”柳冥清忍無可忍，這可比妖魂纏身更麻煩，他似真似假地斜眼睨了眼唐扶疏，只見唐扶疏緩步走上前，扯著冥清的袖子，扯啊扯，又聞嘩啦一聲響，墨色的錦袖被撕成兩半，“呀，斷袖了。”他往柳清冥靠了靠，明眸善睞對那幾個女子瞥了眼，她們臉一塊紅一塊白，瞬間不見蹤影。柳冥清懶得管那春風(fēng)得意的人，微挑眉，看來，跳入忘川都洗不清了。

管事出來接見，頷首低眉，端壺，沏茶。他給管事一顆念魂，讓風(fēng)執(zhí)服下。畢竟，缺少位當(dāng)事人是不合情理的。這風(fēng)丞相真不知禮，也或許，出這種事，不好待見，連信都是秘密送來的。

待管事走后，“誒，冥清，你說這風(fēng)家一向做事光明磊落，怎會有妖鬼盤踞？”唐扶疏邊問道，邊玩弄手中的海棠，想必，是做了傷天害理之事，遭報應(yīng)了。

“凡事不會空穴來風(fēng)，問問便可知曉。”柳冥清咬破手指，舞涔涔血滴在靈符上畫著陣法，嗖地，靈符又在八角臨立，墨發(fā)飄飄逸逸，不扎不束，微微飄拂，“東起臨，西起斗，北起陣，南起列，破！”一道強光中，有個身影在樹林與宅院中漂浮游走，速之至及也，這鬼魂，在陽界待久了，必取集了陽氣，不好對付……

“閣下不必躲躲藏藏，請現(xiàn)身吧。”

等了片刻，惟有綿綿風(fēng)聲貫庭，不見其影，“那就對不住了。”柳冥清施展法力，風(fēng)也隨之向一邊沖去。

“我可知歷代引渡人都對不住鬼魂……”渺渺白霧凝結(jié)成似幻似真的女子，面容清秀，但下身卻是浮在空中。

“冥清，讓我來吧。”誒，年紀(jì)輕輕就變成孤魂野鬼。不知何時唐扶疏手中折扇變?yōu)榘褵晒饬鬓D(zhuǎn)的長劍，劍柄上刻著源一字，燦燦生輝，作為源氏宗師子弟，最擅長可是舞劍了，靈力雖不及柳冥清，但劍法還時能比得上的。

一切蓄勢待發(fā)，有股冷風(fēng)拂面，空氣中散漫著似木似花的凜冽之香，“叮咚”銅鈴聲空靈絕響，月色衣袖蕩過樹葉，風(fēng)吹仙炔飄飄舉，宛若蓮步輕踏空中，輕盈，搖鈴聲聲。風(fēng)中飄蕩的三千青絲下是通澈雙眸，膚若凝脂的面容，淡雅清靜。

（肆）

“桑眠！”那女子眼中掠過灰蒙蒙的陰影，想近身走來，但卻得結(jié)界困住，望著桑眠淡遠(yuǎn)虛無的雙眼，“你果然忘記他了，哈哈哈，這一切都是報應(yīng)，我都守在他身邊四百年了，可他也什么都不記得了……”惟有淚千行，她卻感覺不到，感覺不到有溫潤的液體劃過臉頰，是啊…四百年了，作為鬼魂駐留在凡界，卻依舊擁有殘念，是迷失在過去的，罪惡的根源。

柳冥清對一旁姿態(tài)閑雅的唐扶疏說道“四百年前，白家有為小姐跳下斷仙臺，你還記得么？”“呀，莫非那就是….”“嗯…”柳冥清見東邊滄澐山白霧彌蒙，懸浮著層層疊疊，翻滾的云海邊，是斷仙崖。

四百年前，桑眠是白家唯一的小姐，年僅十四，正值豆蔻年華，他與風(fēng)家長子風(fēng)執(zhí)是青梅竹馬。

“朱砂，朱砂，快下來啊，如果被家母看間的話，你又要禁足半月了。”風(fēng)執(zhí)那一瞬間，竟覺那坐在離樹上，芙蓉如面柳如眉，未沾半分胭脂，素凈清麗，光著腳搖晃的小孩，如天仙下凡。

“朱砂，讓我保護(hù)你一輩子好嗎？”他癡癡地望著，不知自己說出了這般話。

樹上女子用倩倩素手撫摸潔白的離樹花“是因為這個嗎？”她指了指額中那點朱砂痣，“我叫桑眠啊，不叫朱砂。”

風(fēng)執(zhí)喜歡上了那宛若出塵蓮花的女子，這是城中人們皆知之事，但，那白家姑娘卻一直沒放在心上，一直像遠(yuǎn)離世事般，執(zhí)守心中一方凈土。

可不久，一切都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從皇都傳來消息，白丞相與御史叛亂（被人誣陷），打入天牢，待斬。次日，風(fēng)家長子風(fēng)執(zhí)與秦家二小姐秦蘇大婚。

風(fēng)執(zhí)趁著府內(nèi)正忙著布置一時，逃了出來。“扣扣”他輕敲白家后院，他知道，這是她最喜歡呆的地方，高出黛墻頂?shù)碾x樹上，沒有桑眠。“朱砂，我是風(fēng)執(zhí)。”院中沒人答應(yīng)。“朱砂，我……說過會保護(hù)你的，待明日，拜堂前，與我私奔吧，就…子時，喚界橋邊。”說完便匆匆離去。

第二日，風(fēng)家主大概早就料到風(fēng)執(zhí)會有這念頭，讓家丁守在書房口，無論如何，都得讓這婚事了卻，如果白家扯到風(fēng)家來，他們起碼還有秦家這個靠山。

就在風(fēng)執(zhí)焦頭爛耳之際，傳來了一個令眾人皆驚的消息，桑家之女穿白袍跳下斷仙崖了。

幾時前，桑眠身著玉白錦衫，坐在棵青蔥的離樹上，望深谷中幽幽墨綠，白霧縈繞。離樹花念而飄落，她遠(yuǎn)眺遠(yuǎn)方。若要救白家，就要為家父爭取時間翻案，那，要犧牲一下了……

“可否用我的死，換來白家一世長安？”她來到崖邊，斷仙臺，又名斷魂，仙人跳下，斷畢生修為，凡人跳下，魂飛魄散，永生不得到達(dá)彼岸。

縱身一躍，那抹白色的身影融入到蒼茫云海中。

“朱砂！我都記起了，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……”一男子從回廊急步走來，雖有病態(tài)的蒼白，卻無時不流露出高貴淡雅的氣質(zhì)，配合他頎長纖細(xì)的身材。

所謂念魂珠，不僅可以修復(fù)靈魂的容器，也可以令人恢復(fù)幾世記憶。因有了忘情的孟婆湯，才有念魂之意。

桑眠面色清靜的走到柳冥清面前，唐扶疏見他掌心浮現(xiàn)張黃符，又粘在指尖，會意地望了眼桑眠，刷的一下貼在她眉心。有盈盈金光泛濫，片刻便泯滅在面前。

唐扶疏與風(fēng)執(zhí)都瞪大了眼，連柳氏封魂發(fā)都不能起效，她，真的是桑眠……

“我不是桑眠，易不是朱砂，桑眠早在四百年前魂飛魄散。”微風(fēng)下，黃符如細(xì)粉，隨風(fēng)消散。她躍上空中，輕搖鈴，裙擺似圣潔的蓮，綻放在空中，唱起了送七子。那是冥界招魂的歌謠?？侦`，在氤氳空氣中漾起圈圈漣漪。“罪惡的冤魂，汝是選擇徘徊人間，還是與我同下地獄，接受輪回……”

柳冥清捂住唐扶疏雙耳，“別聽，不然你的魂也會被招走。”

“怎么可能，我好歹也是引渡師啊。”唐扶疏不高興了，這不是小瞧他么。

“別胡鬧，她用的可是禁術(shù)。”柳冥清垂眼瞥了眼。

唐扶疏被這句話嚇到了，歷代，使用禁術(shù)者必要付出代價，除非，她什么也不是。

秦疏的魂魄已變?yōu)榛昶侵?，被桑眠放入錦盒中，封條纏繞。

“我非神，非人，即便鬼魂也不是。”桑眠轉(zhuǎn)身，輕聲道“雖不是桑眠，但我知道，四百年前她縱身跳崖，并非為你，只是，為挽回白家，除去一件事，她對這世間并無留念，包括你。”

當(dāng)她要消失在薄霧中時，風(fēng)執(zhí)大喊“你到底是誰，既不是朱砂，那你怎么知她所思所想！”

“我只是她殘存世間的執(zhí)念，其他，什么都不是”哦，還有與她共有一個名字，名喚桑眠。

過百年，霽云城中流傳這樣的一個故事，白家有為姑娘，名喚桑眠………

有人云，當(dāng)清晨渺渺白霧縈繞山際時，你會看見，一位身著白袍，赤腳坐在斷仙崖，一棵離樹上的女子，百花簌簌時，她跳望遠(yuǎn)方，唱著那千古流傳的歌謠……

執(zhí)念：好想，好想，在離樹開花之際，再望眼，深山，我生于此，葬與此

終此一生，不負(fù)……

后記：此文為短篇小說，系名半影半光，篇名執(zhí)念，想畢文中執(zhí)念是一目了然，但為何名為半影半光，就要我做出解釋了，半影半光指此方與彼方，簡潔說，指陰界與陽界，因為，此系列短篇小說，皆為生在兩界間徘徊的故事，不屬于任何一方……

初三:雨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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